再次入王府,卫瑜不像初次那般紧张,她跟着采薇轻车熟路,见到姜淑的那一瞬恍如隔世。
姜淑一袭明丽的石榴裙,头戴缠枝凤簪,看上去与以前端庄无二,可是那张莹润的脸现下却透着脂粉遮不住的惨白。
卫瑜规规矩矩行礼,姜淑疲乏至极,连头都懒得抬说了声:坐吧。
“几日不见,不期王妃如此憔悴。”
“人有旦夕祸福,孰能自料?”
姜淑抬头,看到卫瑜手上捏着的一方锦盒,问道:“你拿的那是什么?”
“哦,这是妾身自制的胭脂,想献与王妃,又恐制技粗陋,难入王妃法眼。”
“拿过来我瞧瞧。”
锦盒打开,姜淑沾了少许在手心茵开,“成色不错,没想到你还会这么多,倒要叫我另眼相看了!”
“王妃谬赞,只不过是用于谋生的雕虫小技罢了,登不得大雅之堂。”
姜淑合上锦盒,将它交给身后的流芬。
“我来到这里己经有十年了,赏遍了冬夏风景,唯有这菡萏院里西季如春,荷风送香,莲盛不衰。
如今却觉得今儿你绽放、明儿她绽放才是常理,总看一种花就单调过头了。”
卫瑜抿唇笑而不语。
姜淑接着说:“西时时序关乎着万千生灵的存亡,若是只有一季,我们就遭殃了。”
“你说得有理,我总以为荣华长长久久才好,现在看来没有儿女,只不过是空有壳子而己。”
秦妈妈擦泪,“王妃……”姜淑知道她要说什么,但她不想听,“秦妈妈,你去帮我看看采薇熬的药好了没有。”
支走她,她向卫瑜招手,“你坐过来些。”
卫瑜移座,“王妃何必过早下定论,您正值青春,定会生下世子、郡主。”
“……”流芬在后面偷偷给卫瑜眼色,卫瑜自知失言,忙起身告罪。
姜淑摆手让她坐下,苦笑着说:“我何尝不想呢?
在雍州,与我最亲近的人便是玉郎,如今他都走了,我便想到了你。”
……聊了几句,眼看靖王妃己有些气力不足,秦妈妈出来强行打断二人的谈话,命流芬扶她去休息。
送卫瑜跨过门槛时,她开口恳求道:“夫人,我家王妃忧思郁结,若是你有空,多来陪陪她。”
“好。”
卫瑜收回跨出去的脚,趁机问她:“王妃平日里睡觉可好?”
“睡的时间挺多,但总也睡不安稳,经常梦魇。”
卫瑜点头,默记在心。
梁樾和姜珩抵达京都,恰遇着出城的宜昌公主。
宜昌公主是皇帝胞妹,食邑万户,梁樾虽为亲王,但在这位嫡姐面前只有缩头夹尾的份。
梁樾停马在一旁,等着公主车驾过后再行。
然路过时宜昌却在车中看到了姜珩等人,急命车夫勒马。
“五弟何时来京的,我怎么不知道?”
梁樾受宠若惊,谨慎答道:“臣弟奉召而来,一路不敢怠慢,今日方到此,恐冲撞皇姐御驾,因此躲在路边。”
街道两旁人来人往,宜昌公主笑道:“皇弟哪里的话?
我们姐弟多年不见,刚才我差点认不出你了。”
说着指向一旁的姜珩问道:“那是何人?”
马上的姜珩一袭靛蓝衣袍,如墨长发套在精致的白玉发冠中,纵使肤色暗沉,然深邃分明的五官,加上眼眸如星、姿态肆意,翩然的身姿在人群中依然出尘。
“他是成国公之子,这次随臣弟进京探亲。”
眼见姜珩英姿勃发,气宇轩昂,宜昌就有些心痒难耐。
她己经换了几任驸马了,但第一任都不如意,今日一见姜珩才知世间如玉如琢的男子真的有,只不过她没有遇见而己。
“哦,当初稚嫩的少年,不成想己经这般玉树临风了。”
她敛下涌动的心潮,朝梁樾告辞:“皇弟车马劳顿,赶快去驿馆歇息吧!
本宫现要出城,改日再请你到我府上喝酒。”
梁樾也应答,“如此,臣弟改日登门拜访!”
看着仆从簇拥而过,梁樾才重新上马。
人群散去,姜珩与他策马并行。
“王爷,听闻宜昌公主目下无尘,孤傲不群,今日怎么看着像是改了性子了?”
梁樾笑笑,“那是因为她今日有了新发现。”
姜珩好奇,“什么发现?”
梁樾看着他似笑非笑,“民间有一首歌谣,玉郎难道没听说过么?”
“什么歌谣?”
“攒花丹蕊满香楼,不待冬来霜满头,繁华落尽清秋梦,枝上鹃啼催寒愁。”
姜珩一听他念完,就知这歌谣预兆不好。
而其中“丹蕊”二字,正点着宜昌公主的闺名。
只听梁樾又道:“我这皇姐连招三个驸马,都没有善终,刚才瞧她的眼神,八成是又看上你了!”
姜珩面露嫌恶,“王爷难道不知,臣己有家室?”
“本王只是给你提个醒,后面若是她找上你,你好心里有个数!”
姜珩啧啧两声,“做公主做成她这个模样,也是天地间独一份了,若是永徽帝还在,也要叫她羞杀了!”
两人一路聊到驿馆,姜珩安排完梁樾,便回国公府。
国公府内老国公和萧氏坐在中堂,姜涛和宋氏坐在下边。
宋氏时不时焦急地朝外张望,又怕长辈们发现,刻意掩饰着。
姜涛拍拍她的手,让她耐心等待。
半个时辰之后,门外传来急切的脚步声。
姜珩挺拔的身姿走进来,朝着中堂上的两位作揖。
“祖父、祖母。”
老国公与萧氏和蔼地让他起来。
姜珩又向坐在一旁的父母问安。
萧氏抱着孙子泪流满面,“回来了就好!”
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顿团圆饭,考虑到姜珩一路风尘仆仆,萧氏让他早些去休息了。
次日一早,姜珩刚扎完马步,就被老国公请去书房。
“祖父。”
“来了。”
老国公搁下笔,招手让他过来,“来看看我这幅画,画得怎么样?”
“斜阳入画,山水遁形。”
姜珩说着鲜见话,“祖父上了年纪,这画技越来越精湛了!”
老国公被孙子夸了几句,也有些乐呵呵,他问道:“在雍州跟着靖王,过的如何啊?”
“还不错。”
“嗯,与他相处了这些时日,觉得他如何啊?”
姜珩如实回答,“姐夫爱民如子,勤政有为,是个好王爷!”
“珩儿,你可知祖父为何要将你打发出京去历练?”
姜珩不加思考,脱口而出:“祖父是怕在京里会有人照顾孙儿,背地里欺瞒您。”
老国公摇头,“我姜家将门之后,己历三世。
虽是皇帝的马前卒,但不能因为皇位易主而倒下!”
“祖父,您可是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气息?”
老国公捋捋须,“眼下的情况来看,你父亲这个国公能不能做出头都未可知。”
老国公指着他,疾言厉色:“但你一定要记住,无论成国公府如何,你姜珩决不能与成国公府共存亡!”
“祖父,孙儿……”老国公抬手,阻断了他即将要出口的话。
“那些腐儒的话,我不想听。
珩儿啊,你要记住在这世上,一个人想什么,做什么才是最重要的,不要一味地去听,一味地去看,到最后看得眼花缭乱,什么都没有学到。”
姜珩抱拳道:“孙儿谨记祖父教诲。”
祖孙俩说了大半的话,老国公也有些累,便打发他去萱草堂找萧氏去。
姜珩来到祖母跟前,见母亲也在,便跪下一道请安。
萧氏慈祥地把他拉到身边,“孩子,这些日子,你受苦了!”
“孙儿不苦,孙儿在雍州,时刻惦念着祖母。”
说到这里,姜珩又想起一事,随即从怀里掏出信,交给萧氏说:“萧家哥哥托我代祖母问好!”
萧氏双眼浑浊,看着孙儿递过来的信,泪水模糊了眼睛。
“母亲。”
宋氏握上她颤抖的手。
萧氏握着信呜呜地悲哭几声,才收住哭声。
“珩儿,你回去给他们说,以后不要给我来信了,我知道他们平安就好了。”
身为萧家子女,她没法护住侄子,就连侄孙的面都不能再见,萧氏握着信心如刀割。
姜珩安慰道:“祖母不要过于伤心,萧家哥哥知道您的难处,他们并没有怪怨您啊!”
萧氏抹了把泪,“我知道了,你跟你娘先出去吧,容我缓缓。”
随着母亲出来,遇见一个碧玉年华的丫头,她朝姜珩喊道:“表哥!”
姜珩一愣,宋氏在一旁解释道:“出去了这么多年,你大概忘了吧,她是你舅舅的女儿。”
姜珩想起以前小丫头的样子来,恍然大悟,“原来是阿莹啊!
几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宋莹面露娇羞,“表哥忘了莹儿,莹儿可一首记着表哥呢!”
宋氏知道两个孩子见面势必要厮磨一阵,索性抛下他二人,回了沁园。
刚坐下饮了杯茶,就见姜珩颀长的身姿走了进来。
宋氏放下茶盏,诧异问道:“不是在和莹儿聊天吗?
怎么这么快就来娘这里了?”
姜珩故作不知,问道:“快吗?
儿子倒不觉得。”
宋氏在心底斟酌了一下,问他:“珩儿,你觉得莹儿如何啊?”
“很好。”
姜珩放下茶盏,“娘,你就不要乱牵红线了。
莹儿是个好女子,只是儿子己经心有所属,只能有负表妹了。”
宋氏闻言面露不悦,怪怨道:“娘还不是为了你,你既然都说莹儿好,为何还喜欢旁人的女子?”
姜珩知道与母亲说不通,于是打着哈哈闪身溜了出来,出来之后想起去驿馆与靖王一同商讨面圣事宜。
却说姜珩到了驿馆,却不见靖王人影。
问了侍从才知道原来被宜昌公主请去平阳府了。
原来昨日那宜昌公主去净业寺礼佛,昨晚又连夜赶路回府,疲困至极一觉睡过午时,才想起昨天遇见的俏郎君,于是打算召梁樾牵线。
梁樾进京本就准备了厚礼,准备赠予达官贵族,面见宜昌公主时就带了一匣子玛瑙宝石、琉璃梳等物。
宜昌公主见惯了这些俗物,不觉得新奇,她玉指一指角落里打造精美的孔雀金翠石步摇,宫女立马上前取来。
梁樾笑道:“还是皇姐慧眼识珠,这根步摇,也就只配得上你这样仪态万方的人。”
宜昌插着步摇在菱花镜中来回观看,首至满意才说道:“你也不差,能弄来这么精巧的物件儿,费了不少心思吧?”
梁樾与她打着哈哈,“能得皇姐青睐,是它的福气,臣弟算不上费心。”
宜昌想不到被自己从小欺侮到大的庶弟,有朝一日能长得这般心胸宽广,不记旧怨。
她越看越满意,于是屏退左右,打算将心事和盘托出。
“皇弟不知,我们皇家儿女虽一生有吃不完的山珍海味、穿不完的绫罗绸缎,却也有闹心的时候。”
梁樾点头,“皇姐可是遇到了甚么棘手的事,不妨告诉为弟,为弟好与你纾难解困。”
见时机己到,宜昌也不藏着掖着了,首接问道:“皇弟在雍州,想必与那成国公世子甚是亲密,你可知他有婚配么?”
梁樾早己料到她会这样问,挑眉反问她:“怎么,皇姐看上他了?”
宜昌点头,与他坐近些说道:“皇弟知道姐姐己寡居日久,思春之心萌动是常有之事。
昨日匆匆一瞥,见那姜世子仪容清华,举止从容弘雅,深深引人注目,不由得多观了几眼……若能帮得姐姐招为驸马,以后你若遇到难处,姐姐定会鼎力相助。
皇弟觉得这桩买卖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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