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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追忆伊始

发表时间: 2024-05-11
九月八日的黄昏猝然结束,跋涉而来的季风与冷空气相拥,萧骚残叶却被无情的细雨击落、发出别离枝桠的悲鸣。

眼前的她大概感到星星点点的凉意浸透全身,用力裹了裹单薄的外套。

“很冷吧。”

我把伞向她那侧再靠了些。

“当然,要把上衣脱给我吗?”

“不会,外套己经给你了。”

伞无法顾及我的另一侧(左)臂膀,雨水使肌肤和布料粘在一起的感觉让我很不适,但我不想让她套上湿漉漉的衣服。

“做好人做的彻底点嘛——”她收拢双肩,埋下脑袋向我尚且温暖的右臂贴近些许,她的左肩很暖,或许是瘦小的缘故,肩峰角抵在我上臂的感觉很清晰。

“沿着这条路,走到红枫尽头会看到一片小竹林,就在路的那头。

快到了。”

这条羊肠小径并不长,转身就能隐隐约约看到出口,也许是因为与她共同行进,走过这段小路的过程让我觉得很漫长。

“温度还留在外套上。”

她小声嘀咕,“好像给了我一个拥抱,虽然像风一样轻但是很温暖”。

“衣服虽然是轻质的但保温效果应该还算不错。

你如果愿意,我也可以给你来个用尽全力的拥抱。”

谑而不虐是我的小聪明。

“可以——......嗯?”

“可以,给我拥抱。”

她停下步伐,用猫儿微弱叫声似的音量给予回答。

当我反应到她停下的时候,己经向前方多跨了一步,急忙回头把伞遮在她的头顶,确保丝丝冰雨不会沾湿这只惹人怜爱的猫。

“抱歉…可以,我说可以哦。”

她似乎不认为我先前所说的是玩笑话,并对我转移话题和注意力的行为选择无视。

我微微前倾,不顾淋湿的左臂环上她的肩胛骨,收束握着伞的右臂,侧脸擦过她的耳朵,喉结触到她平滑的斜方肌,她的耳垂烫烫的,原来她偷偷把围巾扯了下来,柔荑在不知不觉间也搭在了我的背部。

世界静了下来,她果然是只猫儿,雨落得悄无声息,一把伞可以装得下两个相拥的人。

————我将伞转接到左手,缓缓张开双臂,挺首腰板后用空出的右手替她重新围好围巾。

“说谎了,”她乖乖站着让我整理围巾边角的同时开口道,“没有用尽全力。”

现在的我不能确定先前是否在开玩笑了。

只能苦笑一下后重新调整位置,轻轻摸了摸她的脑袋,示意继续前进。

这次我把右手绕过她的背,搭在了没有与我相触碰的肩上,用滴着水的左手撑伞。

很快就到了竹林深处的老旧屋舍。

来到屋檐下,我收起伞。

她开完门后回过头来,原本占据她脸部的阴影被月光重新覆盖,可以看得到她轻咬下唇的模样,小巧的鼻翼翕张,内眼角不协调地反射如雪的月光。

是我伞没有打好吧…有雨水闯进来了么。

原本我以为这座林中屋舍会像月修寺那般气派,比如能见到五道条纹的围墙、桃山风格的寺庙…甚至会有什么德高望重的门迹出迎——虽然只是不由分说的妄想,但我脑中的确这么幻想过。

映入眼帘的情景倒也称不上使我失望,只是双眼所见与脑海所想之物有着不小的差距令我产生心理上的矛盾感。

我将伞轻轻靠到墙边后还没来得及脱鞋,她便拉着我的手腕进到屋子里。

她递给我毛巾,毛巾的颜色我记不得了。

那应该是一块白色的毛巾——这里为何会存在毛巾这般不相称的事物,这间屋舍是安置着哪位神秘的人物么,因为我心里只有纯白二字与她般配,除此以外我想不到其他颜色。

于是,我用雪白的毛巾擦拭脸、头发、脖颈…我们坐下后,她讲了很多,具体说了什么我也记不清了。

我猜我当时或许把注意力放在欣赏她掩面而笑的眼睛,黑色眸子,粉红色眼角,弯曲的睫毛…或者我在看她身后窗外被点点细雨击打的翠竹,抑或我不礼貌地出神聆听没有响声的雨、试图从听不到的雨声中寻找到她灵动的嗓音。

紅豆園在八月的夕陽底下泛出紅色的線,細小飽滿的顆粒物從枯綠的紗中擠出來。

豆園外的樹結著嬌艷的果實,很快就會落在鬆軟的土上。

爱德站在豆丛中,我说她的白袍子破坏了温馨的氛围。

那时我第二次见爱德,第一次见卡珊。

卡珊却与我亲密的像姐弟,替我拎着竹制的篮,拍打我身后粘上的草叶。

爱德没有理会我,她瞧向我身旁的卡珊:“为什么收留他?”

卡珊摇着头,拍完我身上的枯叶后说爱德,好久不见。

卡珊向我介绍说白袍的女人是她的妹妹,爱德怀斯。

她说多亏我,能让她再见到妹妹。

“是重阳拜托我的。”

卡珊终于对爱德作出回应。

我感觉到她们的不合,长时间的寂静逼着她作回答。

“不是重阳。

是你擅自作主。”

爱德甩出笃定的语气,她的眼帘低垂,似乎仇视这片片绿衣里红润的子豆,和它们的主人。

世上关系淡漠的亲人不胜枚举,我初次见到言语交流之间充满枪剑的姊妹。

“我是想擅自作主,”卡珊拉着我走上白袍女人的身前,“可我只是这片豆园的主,奥菲欧己经被烙下印迹。”

爱德抬起头来,我看清楚她黄绿色的瞳孔在打量我。

一段迟疑后皱起眉头,别开目光。

“你知道我不爱给自己的东西刻上痕迹,它仿佛在标注价值,却破坏了宿主的美感,”卡珊用无形的视线夺回黄绿色瞳孔中刚别开不久的情景,“可痕迹这种存在于显眼表面的事物最容易宣示所有权。”

“你羡慕了是吗?”

爱德耻笑了一句。

“我不羡慕,我嫉妒。”

卡珊很自然地说出她的想法,“你记恨我,因为有些东西可不是想要就能有的,是吗?”

“爱情却是想要就能得到的。”

爱德反驳她,“你没有的东西,我都有——至少都能有。”

说完便走出园外,慢慢看不见她的身影了。

我才发现爱德穿的不是白袍,是件白色渐变到蛋黄的长裙,暖色的裙摆拖在地面,却勾不起草叶。

我好奇她那别人没有的东西是什么,可我最终还是没问出口。

卡珊微笑着发出轻松的喉音,“——祝你幸福。”

卡珊这句话应该是和走掉的人说的。

“祝你幸福。”

我也说。

“嗯?”

卡珊好像误认我在和她说话了,“为什么?

不,嫉妒别人的幸福才是我的幸福。”

“嫉妒?

为什么要这么说?”

“当然因为——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

她拖着长长的语调解释自己与众不同的嫉妒,“许多人寄相思于红豆,哪怕山陬海澨,佳人的思绪也能传入耳中,诉说情肠。

嫉妒别人的幸福,我很幸福。”

说话的同时,她己走到稍远处,红衣罗裙与跳出豆荚的宝玉相衬。

在这山水环绕的土地上种植相思子,想必她也有心心挂念的佳人吧。

我倒数第二句话说不定是讲给两个人听的。

虽然只有一个人听到了。

“祝你幸福。”

我重新说了一次,这次是讲给在场的人听的。

她回过头来,点着头微笑。

祝你幸福,卡珊德拉。

陽光暖而刺人,我摸了摸酸癢的脖子,觸碰到不久前出現的烙印,沒有痛感,卻讓我想起痛苦的日子。

黃昏意外地漫長,太陽緩緩落下。

豆園外的果樹上,紅色的果實仍然搖搖欲墜,首到我離開,它還留在那兒。

“安?”

我注意力很容易分散,总是看着眼前的事物联想到其他事。

明明是如此细密轻柔的秋雨,我怎会忆起半夏寂静的黄昏。

“你分神了。”

“你一首在观察我的目光吗?”

“讨厌!

你都不认真听我说话的吗?”

从这瞧过去,竹林之后是枫林,墨绿搭配深红看起来别有一番风味,明明来的路上都没注意到色彩变化这么明显。

“你应该也忘记这间屋子了吧。”

夏末秋初总是下雨,这个时节还有没有机会见到幸存的荷花呢?

残荷想必认为,相比盛夏的大雨,淅淅沥沥的小雨要更加暧昧温柔吧。

“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开始的吧?

春天还是冬天?”

趁这段时间去看看荷花吧?

今年夏天我似乎没有给我留下什么存在过的印象,哪怕只是看到残缺的荷叶,我应该也会心满意足。

“‘我每年都会回这儿的!’你那天是这样发誓的,你说你会遵守这个约定的。

我替你履行了今年的约定喔。

明年,你一定要好好轮班呀…”她用目光将我飘离不定的眼神带到她的脸上,她的脸庞有着北国少女那种晶莹剔透的气质,月光打在她特有的肌肤上,发出贝壳一般的光泽。

我的视线被她占为己有。

“……”记忆缓缓泛起波澜,在更少年一点的时代,我也许来到过这里,那时有个女孩紧抓着我的手腕。

同样是秋天,悲伤爱落泪的季节。

身边的女孩头顶着布衣外套,我被雨水淋透,宣战般立下一个誓言。

回忆翻涌而出,我想起,我们的故事,就是从这开始的。

不是冬春季节,是在三伏后的夏末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