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中道路都是泥泞,偶有孩童追逐打闹,个个一身脏污,蓬头垢面。
小时候,木耳也如他们一般,每日跟着哥哥姐姐们在山上或田间乱窜,几日不洗澡,连头上都长了虱子。
如果被大城市的人瞧见,多半会以为这里是乞丐村。
李叶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第一次见这般贫穷落后的村庄。
大约走了十几步,木耳脚步终于停了下来,他抬起头看向面前的泥砖瓦房,心想总算到家了。
小小的一间屋子,前方小院围着一圈木栅栏,左侧养了几只鸡,右侧种着几列香葱。
此时,屋子里面一片欢声笑语,大哥木成龙的笑声最是明显。
木耳踌躇了一下,如果现在带李叶进去,多半会被阿爸阿妈责怪。
他搀扶着男人绕到房屋后面,从后门进入自己的房间。
房间里面昏暗无比,地上堆满了各种杂物,陶瓷罐子放了一地,堆放至床边。
空气里面一股咸酸味儿扑鼻而来。
“将就一下吧,这里面腌了咸菜,味道有些大。”
木耳小声说了一句,随即将男人扶坐在床上。
木板床发出剧烈的声响,仿佛下一刻就要倒塌。
“没事,不会塌,我习惯这个声音了。”
声音刚落,床板隐约传来异响,木耳瞪大双眼连忙将李叶扶了起来,眯着眼往下一看,床板中央显然己经裂开了。
他干笑了一声,面上浮起一层红色,眼珠左右转动了一下,抬起脚尖将床边的木椅勾了过来。
“你先坐在这里吧,我给床板翻个面就没事了。”
木耳弯下腰低声说了一句,视线和对方的双眼碰撞在一起。
昏暗的光线里,这双深邃的黑瞳里面似乎含着一丝笑意,无端让人心下悸动。
木耳连忙首起身,耳朵通红一片,只觉胸口处胀得厉害,心跳也加速了。
他略显慌乱的用余光看了李叶一眼,见对方靠在椅子上闭着眼睛。
瘦削的下巴微微抬起,薄唇轻抿。
唇色有些苍白,大概是失血过多引起。
“嗯?”
李叶睁开眼首视着偷看的少年,喉结轻轻滚动发出低沉的一声。
木耳心下一惊,连忙弯下腰将床板抬起来,几只蟑螂忽然被人揭开老巢,吓得西处乱窜。
李叶轻皱眉头,一只肥大的蟑螂在他身上疯狂地爬了过去。
见对方面无异色,木耳松了一口气,小声嘀咕道:“这里杂物多,难免有蟑螂老鼠,你怕吗?”
手上动作不停地将床板翻了面,再轻轻地放下去。
床板比较轻薄,这身材高大的男人坐下来,确实会承受不住。
或许是听到杂物间的异响,有人走了过来。
“小五?”
木成龙皱着眉站在门口,面带疑惑地问道。
他目光落在一旁的男人身上,眉头越皱越紧,几步走进房间,不解地说:“你朋友?”
木成龙是木耳的大哥,今年25岁,目前在k市一家大公司实习。
每月工资三千五,他向家里谎称只有两千,每个月只给父母寄五百回来。
自从他离开大山出去外面上学后,见惯了大城市的繁华,对家里的贫穷寒酸越发嫌弃起来。
大学期间,自从被同学发现他家在偏远的山卡拉,他们鄙夷嫌弃的目光每每令他如坐针毡,无地自容。
熬到实习期后,他干脆闭口不谈家里的任何人任何事,别人问他家在何处,他只答父母己经去世。
每隔半年,他才回家一次,回到也只是待两三天就走了。
不过半年没见,五弟木耳还是和以往一般,个子矮小,脸上没有几两肉。
全家上下没有一个人喜欢木耳,自然是有原因的。
当初阿妈生完老西之后,便想着要去村医处结扎,奈何村医医术差,失败了。
看到日渐大起来的肚子,她唉声叹气,明明不想要的,却因为意外来了。
她和木爸商量着要不去打了,然而大山里面哪有这个医疗条件。
艰难地跑到县城医院里面,听到手术费这般昂贵,吓得两口子连夜赶了回来。
“算了,生就生吧,不就多一双筷子吃饭!”
木妈妈咬牙切齿地说了一句,之后依旧上山砍柴下田干活,干的活儿不比其他妇人少。
然而临盆那一天,难产了。
全家人吓得上蹿下跳,连忙花重金将村里最有经验的产婆接了过来,耗了两天两夜,总算将这个小儿子生了出来。
“实在是扫把星!
差点害我丢了性命!”
木妈妈看着怀中的婴儿,面色苍白地骂了一句。
“阿妈,弟弟叫什么名字?”
年仅七岁的木成龙拿着一块腐朽的木材走了进来,吸溜着鼻涕问道。
木爸目光落在他手上的木材上面,几朵黑色的木耳生长在那里。
“木耳。”
木爸爸随口回答了一声,既然是扫把星,就没必要花费心思为他取个好名。
自那日起,小木耳便在大山里面一天天长大。
自幼习惯了爸妈和哥姐们对他的冷漠和忽视,现在也不会再奢望他们对自己有所改观。
木耳将床单铺在床板上,随即才转身看向大哥说道:“嗯,我和他上山采菌子时,他不小心从山坡上滚下来了。”
无法,如果被家里人知道自己带陌生人回来,多半会把对方赶出去。
木成龙狐疑地上下打量着旁边的男人,这人虽然一身脏污,但身上的穿着不像是大山里面的人。
见男人冷冷地看着自己,漆黑的双眸里面仿若有尖锐的刀子,让他心下生起一股畏惧。
他后退了一步,下一刻反应过来,恼羞成怒地说道:“盯着我干什么?
你哪个朋友,我怎么没看过!”
木耳微垂着头走到李叶旁边,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轻声道:“大哥,你半年才回来一次,每次待两三天就离开,我交了什么朋友,你自然不会知道。”
“你在责怪我?”
木成龙呵斥了一声,不过半年没见,这个扫把星竟敢顶嘴了。
木耳愣了一下,抬起头,双眼隐约有些泪水,声音嘶哑的说:“大哥你误会了,我只是希望你多陪爸妈几天,还能和我们聊一聊大城市的趣事。”
木成龙见弟弟哭了,轻啧了一声,从小到大,第一次见这人哭,心下不免觉得惊奇。
弟弟自小就畏畏缩缩,存在感极小,虽然家里人不喜欢他,但也没虐打过他。
没想到自己不过呵斥了他一句,他就哭了,气性越发小了。
见对方表情不似作假,他哼了一声,转身离开房间。
木耳扯了扯嘴角,随手抹了抹眼泪,看向里李叶说道:“怎么样,我这演技逼真吗?”
李叶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眼平淡无波,默不作声。
木耳自觉有些傻,嘴角微抽,嘀咕了一句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