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茉尚在愣神,忽闻得外间一阵骚动,依稀听见守门的丫头唤“王爷”,她向着洛玉眨了眨眼,赶忙放下盖头,端坐起身,洛玉丫头也忙快步走到里屋门边,微微颔首,双手交叠身前,侧立在珠帘边,刚刚站定,珊瑚珠串便被掀开,淡淡的酒气扑面而来,一身红衣的男子脚步略有些不稳,不知是酒醉还是心急,三步并作两步就已立在床前,玉儿心想“这帮人还是懂些事的,也知道今儿是个紧要日子,只用淡酒做了意思”,欠身请了安,向外间的喜娘点了点头,喜娘端着个大红喜盘,盘子上放了根裹着红绸的挑杆,看了玉儿的示意,忙碎步快走进来,立在男子身旁。
此时,孟离看着坐在床边一身玫瑰红蹙鸾华服的新娘子,有些恍惚,只觉得今日像梦游一般,自晨起开始一直忙碌到夜里,好在一路有人跟着,依着规矩来倒也没什么,现在突然没了指引,自己一个人还有些不习惯了,一时竟不知做什么好。
“王爷”身旁喜娘看着小王爷只是呆呆站着不动,怕是欢喜坏了不知怎么是好,便低头轻唤了一声,将喜盘递上。
孟离这才回过神来,接过挑杆,缓缓伸过去预备挑起盖头,一低头看见新娘子搭在膝盖上的双手不知何时已握了拳,微微有些颤抖。
一直绷着的脸突然舒展开,轻笑道“我掀盖头了哦,宛儿。”
红绸下新娘露出了样子,一头青丝梳成了随云髻,钗了支红翡滴珠凤头金步摇,眉中点了朵梅状花钿很是应景,更衬的肤白胜雪。
孟离仍记得初见林宛茉时她小小的可爱的样子,当真不辜负她的名字,每每见到自己,便会咧开嘴,两个大大的酒窝挂在颊边,甜甜的唤他“孟离哥哥”。现如今,小宛茉已出落成大姑娘了,还成了他的宛茉,只是,前路漫漫,这对他们来说究竟是缘是障,却已分不清了,此时他也不想分清。
等了半晌,男子还未言语,宛茉便缓缓抬起头,露出两个甜甜的酒窝,弯着眼“孟郎,你来了,可有喝多?”
孟离这才回过神来,细细的看着她:“无妨,今日饮的并非烈酒,热闹一下而已。”说着,迈步在新娘旁边落坐。
“你们都下去吧,也不用在门边守着了,那些繁杂的礼数也一并免了,只将合卺酒留下,其余都带走吧。”说着看了眼宛茉问道:“你可饿了渴了?要不要吩咐下去给你做点热粥暖暖胃?还是煲些汤?”
“不用了,我不饿也不渴。”新娘张了张嘴还想说什么,却停住了。
喜娘含笑看了一眼洛玉,带着外间的丫鬟们一并出去了,洛玉却是有些不放心走之前看了一眼小姐,宛茉正抿着唇冲她眨眼,应是在示意她快些走,洛玉于是嗤笑出来,捂着嘴快步离开了。
一下子仿佛整个世界都安静了,林宛茉觉得自己都能听得见蜡烛燃烧的声音,滋滋作响,于是便小心的细细呼吸,怕显得自己生猛了些。
坐了好一会儿,孟离才站起来,去桌上取了合卺酒,递给宛茉一杯,“饮下这杯酒,我们便是夫妻了,前路未卜,虽不敢保证能白头偕老,但是只要我在一日,必全力保你不受伤害!”
宛茉心里觉得好笑“还说不是烈酒,这说的叫什么话”
举起杯,轻碰了下,各自喝下。
孟离将杯子送回桌上,坐回床沿,仰身躺倒,左手撑着脑勺,拍了拍面前的喜被:“宛儿,来,躺下吧,今日辛苦了。”
宛茉回头看了一眼,双颊悄悄升起红晕,学着孟离,侧身躺下。
“你这是什么姿势,我们面朝同一侧,要怎么说话?”
宛茉只觉得浑身的血都冲上了脸,烧的心里直发慌,万万不敢回头,“我……你帮我捏捏肩……”
背后传来一声轻笑,床动了动,正想回头瞥一眼,却感觉到一双手搭在了自己肩上,慢慢开始捏着,不大不小的力,恰当好处,僵硬了一天的肩颈立马得到了舒缓,宛茉不自主的趴下了。
“你倒是惯会享受。”
“唔……你不知道,我这一天都在端坐,脖子也疼,背也疼,没想到成亲这么受罪。”
“嗯,那是比我这一天都在走动应酬的人累多了。”
“嗯……嗯?”这话说的宛茉却是趴不住了,赶紧回坐起身:“你躺下,我给你按按腿吧。”
孟离看了眼她,笑了笑,弯下身子,脱去自己了缎靴,又伸过身去顺便把宛茉的鞋子一并脱了。
“躺下罢,不用按。”
宛茉好容易恢复的脸腾一下又失陷了,于是赶紧低下头,三拱两拱挪进了内侧,盖好被子,面朝里躺下了。
孟离不紧不慢的脱去外衣,拉过小半被子躺下,望了望里侧窝成一团的人,觉得好笑。
“你不脱衣服太大,占了大半的床。”
“哦……嗯……”闷闷的应了一声,里面那一团开始翻拱,左翻翻右拱拱,一会功夫,扔出四五件衣服。
“这么闷着睡?不难受?”孟离拿过压在被子上的衣服,放在床边矮凳上。
“唔……不难受,我一直这么睡得。”
“是吗?我记得你小时候睡觉都不愿盖被子,什么时候转了习性?”
“你十六岁时起便常出远门,又不与我在一处,哪里能知道?”
“哦?你这是在唱夫君怨吗?”孟离靠在床头,双手交叉环抱的胸前,眉头一挑,好笑的看着身旁的大被团子。
被团子挣扎了几下,却未出声。
孟离看着她,缓缓道:“今日,本该早些回来。寻着礼数当是父母招待亲友,只是今日宾客实在太多,你也知道,我母亲不胜酒力,性子又温顺,只她一人,难免……”
话音未落,被团子呼一下腾起,宛茉探出头,看着孟离,急急的道:“我知道我知道,你好好的说这个做什么?你前是去随军出征我也知道,我并没有怨你……”
在被子里捂了许久,又一直不是老实的姿态,此刻宛茉发髻早已散落了小半,步摇也钗的不甚牢实了,一番话说的又急切,摇头晃脑的,步摇滴珠与耳饰也随着她那颗小脑袋直晃悠。孟离虽只饮了淡酒,看着眼前这个大晃悠,不自觉有些发直。
回过神来,见宛茉还是一脸焦急又委屈的看着自己,孟离扬起嘴角,伸手摘下她的步摇,一头青丝飘飘的散落下来。
“我知道你不是在意这些,只是想与你说一说,”伸手慢慢的替新娘整理零散的发丝,“你坐了一天,定是急坏了,恨不能乔装出去看看外面是什么光景吧?”
拉下孟离的手,握在掌心里,宛茉闷闷的道:“你可不要污蔑我,你不在时,我可是学了许多规矩的。”
“哦?是吗?那不是白白浪费了几年光景?”
“嗯?”
“我这府中只有你的一位母亲,一个夫君,哪里有需要你谨规矩奉着的人?”
宛茉抬起头,呆呆的看着眼前的男子,他有俊朗的脸庞和深不见底的眼睛,他是自己早已认定的男子,今日起他也是自己今后人生唯一的同伴。
“我会对你们好……”
孟离捧起眼前女子的脸,自相识起,她就小小的、白白的,好像她的名字一般玲珑。今日,坐在这么近的地方看着她,想着她已是自己的妻子,不知怎么,有些没由来害怕,害怕自己未来会折断这株小茉莉,害怕自己根本就不配拥有。
但是此刻,他只想好好爱护他的小茉莉,他的宛儿。
宛茉被捧着脸盯着看,有些紧张。
眼前男子的脸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宛茉心里一紧,闭上了眼睛,睫毛微微颤抖着。孟离吻了她,冰冰的唇覆上额头、鼻尖、下巴,再到嘴角,然后细细的吻着她的唇。
淡淡的酒香使人微醺,微微冒出的胡茬轻轻的擦着她的脸,痒痒的,宛茉微微扬起了嘴角,却被抓住了机会,灵巧的舌长驱直入,缠绵的吻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再睁开眼时,已躺在他身下,他的眼睛有些发红,俯身看着身下的人儿,哑哑的开口:“宛儿……”
宛茉觉得自己全身的血液都凝在了眼睛周围,眼皮一跳一跳的,有些睁不开,满帐的红色映在眼睛里模糊一片,她感觉到一只有些粗糙的手顺着自己的背脊上下抚摸着,轻轻重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