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天的大雪里,谢淮景如松柏般立在原地,我决绝的转身离去。
回了家,灵芝急红了眼,我的心惴惴不安,我不知道谢淮景会不会因我那番话而改变主意。
我沉思片刻,割破手指,“灵芝,我要写血书。”
灵芝心疼的给我准备了笔墨,忧心忡忡:“若是谢淮景一手遮天,不让这血书到县衙跟前怎么办……”我看着尚在襁褓的孩子,“总要一试。”
铁匠铺的李老头传来消息,“铁匠铺的事谢家人查了,说度河没有造假,再过会就该放出来了!”
我和灵芝互相抱在一起,喜极而泣:“太好了!”
说不高兴是假的,我几乎是小跑着去府衙接覃度河。
看见他的那刻,我禁不住上下将他环视了一圈,最后摸着他的脸颊,潸然落泪:“瘦了。”
那双宽厚的大掌突然握住我的腰,将我抱在怀里,失而复得般的珍惜。
“抱得动你,就不算瘦。”
谢淮景拦在府衙外等着我们。
覃度河如临大敌,我却摆手,走了过去。
无它。
只为一句道谢。
“多谢。”
生疏到如此地步。
甚至转身就走。
谢淮景握伞的手微紧,声音散在风雪里,含着无尽冷意。
“连翘,你真的喜欢上他了吗?”
我脚步停顿,毫不犹豫,“很喜欢很喜欢。”
“喜欢他突如其来的野花,喜欢他给我簪钗时笨手笨脚的模样,喜欢他带回来的桂花鸡。”
我的脚步飞快。
“所以,谢淮景,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几颗泪滑落,谢淮景眼眶猩红,大雪纷飞,唯有他一人站在雪中,形单孤影。
他恍然发现,再也没有一人,唤他一声,表哥。
番外.谢淮景我叫谢怀瑾,出生于衡阳世家大族之一的谢府。
岁那年。
连翘入府。
她瘦瘦小小,唯有一双杏眸灵动如鹿,身边只跟了一个跟她差不多大的贴身丫鬟灵芝。
我刚从学府归来。
便听见母亲对她说:“谢府庙小,容不下你。”
女孩垂下眸,拜谢一番便要离去。
我走上前,牵住她的手,将她留在了这里,“娘,谢府家大,不缺表妹一口饭吃,就当是给孩儿寻一个玩伴吧。”
连翘眼里星星点点,不可思议的望着我。
我用眼神示意她安心就好。
连翘很乖,软软糯糯的像小糯米团,喜欢跟在我的身后。
她会在我写课业时,问我:“表哥,这个字怎么读?”
“表哥,这句不对。”
“表哥!
你的狼毫能不能借我试试?”
她的眼睛一转,我就知道她的鬼主意又来了。
她总把笔墨弄得满脸都是。
于是我握着他的柔夷,教她学会了一撇一捺。
她一声声叫着我表哥。
一腔腔柔软落在我的心尖。
我的前半生几乎被她填满。
我一直以为我对她不过是兄妹之情。
可直到那日她笑着对我说:“那我将来若是嫁人,表哥一定要为我备一份厚厚的嫁妆。”
“表哥,好不好嘛?”
嫁人?
她想嫁谁?
一想到连翘会离开我。
我心中一阵烦躁,嘴上却说:“若真有那日,我自当亲自送你出嫁。”
那是我第一次意识到我对连翘的心意。
那夜,我站在她的小院门口,望着烛火熄灭。
我想,我这辈子也不可能送她出嫁。
母亲似乎察觉到了我对她的心思,有意无意的给我介绍世家贵女,我都一一推辞。
夜宴那日,我看见母亲跟连翘介绍适龄男子,那个丫头竟没心没肺的答应着。
我喝多了酒。
路过假山时,碰见了连翘,她声音很甜,一直唤我表哥,还怒问我为什么喝这么多。
我觉得她好吵,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将她按在假山上,“为何要答应母亲安排的相看?”
她像是被我吓到,“表哥……”我下意识吻上她的泪珠。
可醒来后我没看见连翘,却见到了沈娇。
我的大脑一片空白。
母亲也勒令要我对沈娇负责。
她让我断了对连翘的心思。
“你要知道,你们从小一起长大。
你对连翘有情,可她对你却无男女之意。”
“你若执迷不悟,不仅会毁了连翘,还会将你们二人的关系越推越远。”
“难道,你想让连翘恨你吗?”
我听从了母亲的话。
刻意去外游学一月,却还是不免想到连翘。
一月后,谢府早已天翻地覆。
母亲告诉我,连翘与人私通,怀了身孕。
我自然不信,请来大夫再次号脉,结果与母亲所说一致。
我发了疯似的想要找出那个男人。
可母亲却说连翘一定不会开口告诉我那男人是谁,还让我尽早除了这孽种,以免误了连翘的名声。
我在房间静坐一夜。
最后决定亲自动手。
我想,只要孩子没了,连翘自然也不会对那个野男人有念想了不是么?
她还小,很多事还不懂,或许是那个男人诱惑了她。
只要我堕了她的孩子,再跟她好好说说,她一定能明白我的苦心。
我告诉她,“堕了这孽种,我自会为你寻一门好亲事。”
其实我想告诉她,我会娶她。
哪怕她嫁不出去,我也可以养她一辈。
可等她喝下红花,看见她身下一片血迹,我后悔了。
连翘在房中昏睡三日,大夫说连翘是气急攻心,除非有千年人参药引才有醒来的希望。
我在母亲面前跪了整整三日。
母亲以连翘的命威胁我,“你若答应,从此以后与连翘只有兄妹之情,我便将这人参给你。”
我轰然笑出声。
母亲所求,我早该知晓。
磕头一拜,眼眶湿润,“孩儿——谢过母亲。”
从此以后,我便故意疏远她。
可我又忍不住靠近连翘。
我问她那个奸夫是谁,她却不肯告诉我。
我在想,到底是什么样的男人值得她如此维护?
我嫉妒的快要发疯。
却从不知道她心底有那么多委屈。
她穿上喜服,上了旁人的花轿,戴着大红盖头的模样好漂亮。
可她却拿簪子刺伤了我。
那一刻,我在想,她有多恨我?
可我无论如何也不想让她走。
不想亲眼看着她嫁给别的男人。
母亲拦着我,不肯让我去追,我气急之下喷出了一口血,母亲才告诉了我真相。
“那夜,确实是连翘。”
原来是母亲偷龙转凤,趁着连翘离开,故意让沈娇来到我身旁。
也是母亲,灌了她哑药让她无法开口。
“可你和她,这辈子都绝无可能。”
“淮景,你觉得你亲手堕了她的孩儿,她还会爱你吗?”
母亲说的对。
是我啊。
是我亲手害她落得如此境地。
自此我大病一场,整个谢府仿佛陷入一片死寂。
母亲愁白了头发。
身体每况愈下。
我还是放不下连翘。
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不能再给我一个机会?
风雪里。
她告诉我。
“谢淮景,我承认我曾爱慕过你。”
原来。
我们也曾两心相通过。
”可那也只是曾经。”
我的胸口像是被刺入一把锋利的刀,痛到血肉模糊。
是我亲手造就了如今的一切。
“如今,我只想跟我的夫君白首不分离。”
“所以,放过他,也放过我,好吗?”
我望着她单薄的背影,低声笑道:“不好。
一点也不好。”
我想,我真是疯魔了。
看见她夸那个男人,我觉得心里发酸发涩。
分明从前,她整天挂在嘴边的人,是我。
我看着连翘的孩子长大,看着她与那个男人相亲相爱,冲他撒娇。
我想告诉她,连翘,我后悔了。
我捡起她绣残扔了的绣帕,小心翼翼的揣进怀中。
漫天飞雪。
从今往后,再也无人唤我一声——表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