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沧海寄余生

麦九 著

美文同人连载

十年前,他为了她以身犯险,偷来了一段缱绻时光,变成了她心里新长出来的秘密;十年后,他因她身陷囹圄,明明身处悬崖的是他,刀悬在头上头上的也是他,但他关心的依然是她。他的爱让人醉,他的爱让人无畏。当很后他们走散在了无声岁月里,他从叶亭远变成了叶山川,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却逐渐勇敢,成了执着等候的那一个。于她而言,与他在一起的刹那,前后皆成了永夜。

主角:   更新:2023-08-08 00: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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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女主角分别是的美文同人小说《沧海寄余生》,由网络作家“麦九”所著,讲述一系列精彩纷呈的故事,本站纯净无弹窗,精彩内容欢迎阅读!小说详情介绍:十年前,他为了她以身犯险,偷来了一段缱绻时光,变成了她心里新长出来的秘密;十年后,他因她身陷囹圄,明明身处悬崖的是他,刀悬在头上头上的也是他,但他关心的依然是她。他的爱让人醉,他的爱让人无畏。当很后他们走散在了无声岁月里,他从叶亭远变成了叶山川,失去了所有的记忆,她却逐渐勇敢,成了执着等候的那一个。于她而言,与他在一起的刹那,前后皆成了永夜。

《沧海寄余生》精彩片段

2013年,一条新闻震惊了小小的温陵城。
本地知名企业家聂源失踪十年的女儿聂梓煊找到了。聂梓煊失踪时只有八岁,据传言,她是被拐走的。而当年带走她的是个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名叫叶亭远。
富商找到失踪十年的女儿,本来是一件振奋人心的事。可奇怪的是,叶亭远被抓,聂梓煊做笔录时称自己并不是被拐的,而是无法忍受父亲的家暴,求叶亭远带她离开的。
一时间,聂源陷入了“家暴门”。而在此之前,聂源作为一名经常出现在本地电视荧幕上,并和各种领导开会合影的企业家,在温陵的形象一直很好,热心慈善,为人诚恳。女儿的笔录无疑给他带来了不少非议和流言。很多人传言,孩子是不会骗人的,估计聂源本就是这样的人。
“聂梓煊失联事件”持续发酵,而关于聂源的传言更是满天飞,不仅丰富了市井小民的茶余饭后,还有很多人等着看聂源的笑话。
而今天,叶亭远拐卖儿童案正式开庭。
由于当年的两位当事人都是未成年人,所以法庭并没有进行公审。但因为事情影响巨大,旁听席上还是有几家当地媒体的。
聂梓煊坐在聂源旁边,她已经十八岁了,是个很俏丽的女孩。她穿着一条简单大方的蓝格子连衣裙,身材修长,面容白净,长相甚是秀美。她很好地遗传了聂源的好相貌。
聂源作为成功人士,和他的财富一起让人津津乐道的,就是他的相貌——高大英俊,丰神俊逸,每次他和大腹便便的领导站在一起,总是让人眼前一亮。
流言似乎并没有影响到他,一身正装的聂源很沉稳地坐在女儿旁边,不时地低头和她说几句话,看起来像是很疼爱女儿的慈父形象。
和聂源相比,聂梓煊的精神并不好,水亮的眼睛有些红肿,神色也有些许不安和焦虑,不时地抬头看一眼门口——犯罪嫌疑人叶亭远还没被带上来。
“别怕。”聂源轻声安慰她。
聂梓煊没有说话,仍紧张地看着门口。
来了,叶亭远被法警带上来了!
他被剃了个平头,穿着橘色的马甲囚服,如今已是个二十六岁的青年。
和大家想象的猥琐形象不同,叶亭远看起来是个很精神,甚至是非常俊朗的青年。皮肤是健康的蜜色,五官分明,有如墨的眼和英挺的眉。特别是眼睛很黑,很明亮,用灿若星辰来形容一点都不过分。就是他的腿脚估计有点毛病,走路有点拖,有种高低不平的感觉。
记者拥上来拍照,都不由得皱眉,原来还是个腿脚不好的。
叶亭远一被带进来,眼睛就往前面一排的座位上看,好像是在找谁。直到他看到聂梓煊。
聂梓煊也猛地站起来,直直地看着他,手紧紧攥着裙子,眼里有泪花在闪动。
“坐下来。”聂源低声说。
聂梓煊好像没听到,看着叶亭远被法警带着从面前走过,看他回头看自己。直到他被带到被告席上,而她被聂源拉了一下,才缓缓坐下。但她还是看着叶亭远,眼圈红了,喉咙动了动,看得出来情绪很激动。
聂源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靠在她的耳边又说了句什么,似乎在安慰她。
庭审开始了。
法官按照流程进行审讯,不过两位当事人似乎都有点心不在焉。
叶亭远话不多,法官问什么,他就回答什么,简明扼要,视线没有离开过聂梓煊,甚至还对着她浅浅地笑了一下。
聂梓煊的眼睛通红,也艰难地勾起嘴角对着他笑了一下,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
这里仿佛不是庭审现场,四周没有法官、媒体、聂源,只有他们两个人。
直到聂梓煊走上证人席。
被告席和证人席只隔着短短的距离,却有着天差地别。一个是犯罪嫌疑人,另一个是证人。
律师开始问:“根据4月18日叶亭远被捕时你在警察局做的笔录,你说2003年6月25日自己不是被拐卖了,而是求着他带你离开的?”
聂梓煊没有马上回答,而是愣愣地看着叶亭远,叶亭远也看着她。
如果有人仔细观察的话,一定会发现,叶亭远看聂梓煊的眼神很温柔,很包容,而聂梓煊看叶亭远,也绝不是看一个拐卖犯的眼神。
聂梓煊看着他,张了张口,无声地说了句什么,似乎是“哥哥”两个字。她又看了聂源一眼,垂着双眸,终于开口,颤声说:“不,不是。是我,我说谎了。”
全场喧哗起来,各家媒体精神一振,聂梓煊竟然当庭翻供了!
包括在场的公职人员都愣住了,叶亭远也瞪大眼睛,眼里全是不敢置信。
只有律师还在继续问:“说谎?你为什么要说谎?”
“是叶……叶亭远教我这样说的。他说要是哪天被发现,如果我这样说,他就不用坐牢了。而且我很生气,这十年以来我每天都在等着爸爸来救我,可等了十年他才找到我。那天看到爸爸时,我心里特别怨他,恨他为什么不早点找到我,所以我就说谎了……”
这次聂梓煊说话流利多了,低着头,像背稿子一般说出来。
坐在席下一直很沉稳的聂源听到女儿的话,眼神中也有些愧疚和悲痛。
“那你这是承认当年是被拐走的了?”
“是的。”
律师还在问,两人一问一答,就像拿了台本,早就对好了台词,聂梓煊也没再看叶亭远一眼。
叶亭远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仍看着她。奇怪的是,他望着她的眼神依旧很温柔。
“你在被拐之前,认识叶亭远吗?”
“认识,他是我妈妈的学生。”
“你们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这次聂梓煊抬起头来,她看着叶亭远,一直强忍着的眼泪终于落下来,颤声说:“十年前,在鹿安中学……”
第一卷鹿安往事
十年前,一切都要从十年前说起。
那一年,那场震惊全国的灾难还没发生。小小的鹿安县似乎永远天蓝水清,风和日丽,每一天都过得风平浪静,所有人都有条不紊而平静地生活着。
那时,张老师还在勤勤恳恳地教书,叶亭远还是一名默默努力的高中生,而只有八岁的聂梓煊每天都没心没肺地快乐着。
2003年,鹿安县,鹿安中学。
聂梓煊无聊地坐在高一(三)班的门外,腿不安分地一晃一晃的。
她妈妈张丽玲是鹿安中学的一名英语老师,张老师是个单亲妈妈,父母早逝,独自带着八岁大的女儿。家里没老人照顾女儿,周日学校又要补课,所以有时她就会把孩子带到学校来,给她一把椅子,让她在教室外面坐着。
聂梓煊很乖巧,一般不会吵闹,只安静地坐在椅子上,或者趴在椅子上画画,不会影响到班级的教学。
不过她毕竟只是个八岁的小孩,而今天的四十分钟又似乎特别漫长。
她一会儿玩手指,一会儿趴下来画画,但今天似乎都没什么兴致,最后还是扔下了画笔。
她偷偷跑到教室玻璃窗边,踮起脚,对着玻璃哈了口气,再用手指画了个大大的笑脸。
坐靠窗位子的是个大男孩,剪了个清爽的短发,穿着蓝色的校服。校服又宽又大,显得很土,但他却一身青春朝气,额头饱满,看起来是个很精神的少年,坐着认真地听课。从旁边看,他的侧脸又显得很沉静。
他早就注意到聂梓煊的动作,微微一笑,看着她,眼神中带着点不自觉的宠溺。他也哈了一口气,在她画的笑脸旁边加了几笔,添了几根胡须,便成了一只贪玩调皮的小猫咪。
两人正玩得开心,一个蓝色的粉笔头准确地砸中了玻璃。只听站在讲桌前的张老师怒吼一声:“聂梓煊!”
全班哄堂大笑,聂梓煊一下子溜了,跑得没了影。
不过下课铃声一响,她又会准时出现,大摇大摆地进入教室。
学生们都围过去,他们对张老师的女儿熟得很,也很喜欢她。
聂梓煊今天穿着一条荷叶边的浅色裙子,扎了两条辫子,乖巧地垂在胸前,被众星捧月般地围着。
大哥哥大姐姐们很亲密地叫她“煊宝贝”“煊公主”,还拿出放在书包里的零食给她吃。
聂梓煊开心地和他们说话、玩闹,零食她大多没要,只是趁妈妈不注意,接过一颗费列罗巧克力捏在手心里。
张老师正低头跟来请教的学生讲习题,头也没抬地说:“亭远,你等一下再走,帮我把大家昨天考试的试卷改一改。”
“好的,张老师。”
有人应了一声,嗓音清朗,正是刚刚那个坐靠窗的位子和聂梓煊玩起来的少年。他正在整理收上来的英语作业,这会儿抬起头,眉眼周正,笑容澄澈,是十六岁的叶亭远。
没一会儿,同学们就都回家了。
“走吧,亭远。”张老师走在前面,瞪了一眼煊公主。
聂梓煊吐了吐舌头,很开心地跑去找叶亭远,亲热地拉着他的手:“哥哥,走了。”
叶亭远点点头,一手抱着作业,一手牵着她。他是班里的英语科代表,平时要帮老师收些作业、抄些板报什么的。他长得比同龄的男生要高,有些瘦,但背挺得很直,身形挺拔,聂梓煊正好到他的腰部再上去一点的位置。
两人走在张老师后面,聂梓煊献宝般地拿出那颗巧克力:“哥哥,吃巧克力。”
巧克力圆圆的,外面包了层金箔纸。可能是握得久,都皱了,被手心的汗给浸湿了。
叶亭远摇头笑道:“我不吃,煊煊吃。”
“我吃过,很好吃的,真的。”说着,聂梓煊还咽了口口水。
“我不喜欢吃巧克力。”
“真的?”
见叶亭远点头,聂梓煊才剥开金箔纸,把巧克力放到嘴里,马上露出满足的神情,笑眯眯地道:“啊,巧克力可好吃了!”
叶亭远也笑了,神采奕奕的。他有双清澈黑亮的眼睛,笑起来很灿烂。
张老师住在学校统一安排的教师宿舍里。
鹿安虽然是县里的重点中学,但条件一般,分给张老师的宿舍也就一个单间。但张老师布置得很好,拉了个帘子,把房间隔成两边。里面是床和衣柜,是休息区。外面放着办公桌,用来备课和改作业。
房间虽小,却收拾得很干净整洁。她还买了些简单的厨具,平时一有空就自己做饭。今天明显是加菜了,一进门就能闻到炖排骨的香味。
张老师把课本放在桌上,说:“亭远,试卷我已经做好了,你照我的答案先改。”
“好的。”
张老师又说:“煊煊自个儿去玩,别吵着哥哥。”
聂梓煊拉着自己那把加高的椅子坐到叶亭远的旁边,问:“哥哥,我吵吗?”
“不吵。”叶亭远摇头,莞尔道。
“张老师!”聂梓煊大声叫妈妈,“张老师,你听到没有,我不吵!”
“聂梓煊,你还敢嚣张?今天上课的事我还没跟你算账呢!”
房间外传来张老师的话。
此时她正在炒菜,她在外面放了一张桌子,平时炒菜都在外面。
聂梓煊觉得还是低调点比较安全,于是她拿出画册,有模有样地画起来。
张老师伸头看了一眼,一大一小两个孩子安静地坐在桌前。尤其是叶亭远,低着头神色专注,让人很放心。她笑了一下,就去忙自己的事了。
等张老师炒完菜,叶亭远也改完了大半试卷,他把简单的选择题和翻译题改好,作文题也把错误给圈了起来,等着老师再核对一遍,最后评分。
张老师拿起改好的试卷翻了翻,露出满意的笑容:“先停一停,吃完饭再改。”
“不用了,张老师,我不饿。”叶亭远赶紧摆手,挠挠头,不好意思得脸都红了。
“你看你,帮了老师这么大的忙,留在这儿吃顿饭会怎么样?你老是这么客气,我会生气的!”张老师道。这孩子什么都好,就是太拘束了。
“可是……”叶亭远还是有些犹豫。
“没什么可是的,还是你觉得老师的手艺差?”
两人正说着,聂梓煊一股脑地跳下椅子,开心地叫道:“哇,终于可以吃饭了!我好饿!我好饿!”
张老师、叶亭远:“……”
叶亭远最后还是坐下来和她们一起吃了饭。
张老师炖了一锅玉米排骨汤,清蒸了一条鱼,还炒了一盘虾,再白灼了一盘碧绿的空心菜。
虽然不是特别丰盛,但叶亭远知道,张老师的工资也不高,又一个人带着煊煊,这已经算是加菜了,今天一定是特意留他吃饭的。
叶亭远剥好虾后就放到煊煊的碗里。
张老师看了,笑着摇头:“你也吃,别惯着她。”
叶亭远点点头,但剥好虾后还是放到煊煊的碗里。
吃完饭,他又改了一会儿试卷,再统计了一下分数,就全部搞定了。他看煊煊冲自己使眼色,也眨了眨眼,表示收到,然后对张老师说:“老师,我们先出去玩一会儿,然后我再回家。”
“去吧,也别太晚回去。”
聂梓煊得了通行令,立马拉着叶亭远跑了。
鹿安中学的学生并不多,但因为建得早,校区还是很大的。
整所学校依山而建,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果树。夏天,正是郁郁葱葱的时候。
两人走在树荫下,风吹在身上,很凉爽,他们去了学校的篮球场。
班里成绩不错的男生都不爱打球,可叶亭远却很爱运动。
他稍微热了一下身,把球拿在手里帅气地转了转,然后轻轻跃起。球应声入筐,轻轻松松就是一个三分球。
聂梓煊举着手:“哥哥,给我,给我。”
叶亭远把球轻轻一拍,传到她那儿。聂梓煊接过,拍了几下,架势是有的,运球姿势也很标准。不过她毕竟还小,力气不够,投了好几次篮,球到半空就落了下来。有一次差点到碰到筐,却还是直直地掉下来。
对此,聂梓煊很是忧伤。
叶亭远笑着把她抱起来,举得高高的:“煊煊,快投!”
聂梓煊把球放进篮筐里,心满意足地看着球落下。唉,真不容易啊,总算投进了一个。
两人像队友一样击掌,叶亭远继续快速地跑步,跃起,投篮,动作一气呵成,飒爽利落,很是潇洒漂亮。
聂梓煊在旁边一张花痴脸:“哥哥好帅!”
叶亭远回头冲她笑,双眸盛满笑意,满头汗水,神采飞扬,笑容灿烂。汗珠在他的脸上仿佛会发光,就像一只飞在蓝天上的雏鹰,自信无畏。
他的球打得确实不错,是班里的主力队员。每次比赛,都会有很多女孩冲着他而来。同桌关晓玲说他那不是在投篮,而是在往别人胸口开枪。“砰!”中了!
叶亭远喘着气走过来:“还要投篮吗?”
聂梓煊点头,他便又抱起她来继续投篮,还教了她一些基础知识。
他们一直玩到太阳快下山,出了一身汗。回去前,叶亭远带煊煊去到学校的小卖部,打开冰箱门,说:“挑一个。”
聂梓煊不客气地挑了支绿豆冰,拆了包装,举得高高的:“哥哥,咬一口!”
叶亭远笑了,不过心里也清楚,自己要是不咬一口,煊煊是不会罢休的。于是他俯身咬了一小口冰棒,亲昵地揉揉她的头发:“煊煊,快回家!”
聂梓煊这才点点头,舔着绿豆冰回去了。
张老师一看到她手里的冰棒,眉头就皱了起来。
聂梓煊还没等她开口就说:“是哥哥买给我的。”
“那也不行。煊煊我跟你讲,别仗着哥哥疼你就乱撒娇。亭远他家家境不好,没多少零花钱,还都让你给吃了。”
张老师急得碎碎念,聂梓煊却没听进去多少,还是说:“哥哥买的,就可以。”
“为什么?”
“因为他是我的亭远哥哥啊。”聂梓煊抬头,一脸天真地道,“我跟哥哥最好了,我最喜欢他了。”
张老师被气得哭笑不得,聂梓煊还在吃着冰棒,也不敢大口咬,像是舍不得太快把冰棒吃完似的,边吃还边自言自语:“哥哥最好了,哥哥是班里最好看的,不,是全校最好看的。哥哥还答应我,等我过生日就带我去吃肯德基。”
张老师:“……”
此时,被夸全校最好看的叶亭远已回到家。
如张老师所说,叶亭远的家境并不好,很清贫。
他家在鹿安县的城郊西村,西村的很多人都在县里买了房,留下的大多是老人和孩子,显得有些荒凉。
叶亭远推开门时,奶奶正在整理收来的废品,看到他,笑着问:“亭远回来了?晚了些啊。”
“我去帮张老师改试卷了。”叶亭远看着桌上盖着的饭菜说,“奶奶,我已经吃过了,在老师那儿。”
“张老师又留你吃饭了?”老人乐呵呵地道,她年纪大了,总爱念叨几句,“她人真好,怕你长个儿营养会跟不上。亭远,你可要好好学习。”
“嗯。”叶亭远点点头,帮奶奶把废品分类整理好。
他们的房子虽然不大,东西又多,却收拾得很干净,一点也不显得凌乱。
院子里还种了一棵很大的树,枝繁叶茂,生机勃勃地向上生长,茂密的树冠把房子遮了大半,夏天特别凉快。
收拾好废品,叶亭远又把地板扫干净,把老人换下的衣服给洗了,这才把书本拿出来,借着灯光做作业。
他并没有一张书桌,就一张平时放在院子里吃饭的饭桌,还有条矮板凳。
这是他从小到大做作业的地方,小时候小,并不觉得桌子矮,现在人长高了,长手长脚的,就显得很挤,手脚都没地方放。
可就算这样,也难在他眼里看到抱怨和不满,只看到清贫人家的坚韧。
这就是叶亭远,正在读高一,出生时被扔在垃圾桶旁,是个弃婴,被一位心善的拾荒老人捡到并收养,祖孙俩相依为命。
如聂梓煊所说,他很好看,是个非常俊朗帅气的男孩。清瘦修长,长身玉立,开朗爱笑,走在路上,经常有女孩回头看她,胆大的还会当面送信。但出色的相貌并没有给他带来多少好运气。
这一年,他家世平凡,虽然成绩很好,拿年级第一是常事,在学校也算个风云人物,但行事低调,对别人给予的善意会不知所措,接到女孩的情书表白会脸红窘迫。他并不擅长言辞,比起说漂亮话,他更爱笑,笑起来很温暖,也很阳光,带着点少年人特有的羞涩和明澈。
此时,他认真地做着作业,奶奶在一旁乘凉。
祖孙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叶亭远不时地说点什么,把老人逗得哈哈大笑。
桌上放着一个收废品收到的随身听,别人不要的,被亭远敲敲打打修好了。磁带的音质并不好,播着些折子戏,不过老人还是听得津津有味。
老人慈爱地看着孙儿,她自己没有多少文化,也不富裕,但还是很庆幸留下了他。
如今这孩子长得像山川一样高大,懂事孝顺,成绩又好,总拿奖状回家,很让她骄傲,是她最亲的亲人。
她听着折子戏,摇晃着扇子,心想:明天得给孩子收张书桌,这么大了,连张像样的桌子都没有。
而叶亭远呢,他在想着要更努力地读书。
这时,他最大的梦想就是考一所好的大学,申请助学金,将来参加工作能多赚钱好把奶奶接到身边,然后再不时地回来看看张老师。那时候,希望他也有钱了,能给煊煊买很多她喜欢的东西,而不是连五毛钱的绿豆冰都要靠省才能买得起。
他并没有多大的抱负,他只是想拥有这样寻常简单的幸福。
夜很静谧,有凉风,天上有许多星星。
一切都这样宁静美好,没有人料到,那场灾难即将来临。
叶亭远的生活将被那场风暴彻底摧毁,然后改写。
那是毫无预兆的一天。
去上学前,叶亭远还看了天气预告,告诉奶奶,下午有雷电,可能会下大暴雨,就别出去了,小心淋雨。奶奶毕竟年纪大了,身体一年不如一年。
奶奶乐呵呵地答应:“不去,不去,我在家给你包饺子。”
“好啊。”叶亭远开心地答应,他最喜欢奶奶包的饺子了,个大皮薄,韭菜馅,蘸点酱料,可香了。于是他很放心地背着书包去上学。
真的是很寻常的一天,就是太热了,也闷。不过夏天嘛,本来就热,谁也没有在意。
但下午第二节课时,变天了。
叶亭远永远记得,下午三点零五分,天突然之间全暗下来,黑压压的低云布满天空,像是要坠下来。教室里一下子就暗了,从白天变成了黑夜,就算开了灯,也还是很暗。
起风了,风力很大,把窗户吹得啪啪响。还打雷,很大很可怕的雷,一声接着一声。雷声太大了,伴随着闪电,还有呼啸的风声,完全压住了老师的讲课声和同学的喧哗声。
正是英语课,张老师停下来,疑惑地看着外面的天气。
风在加速,风力也在加大,像是要把窗户都掀起来。开始听到东西被风吹起来摔碎的声音,雷声真的太大了。天地全黑了,远处兀地有一道闪电劈下来,把天都给照亮了。闪电直接劈到地上,发出爆炸般的一声巨响。
“哇——”有胆小的同学哭了,刚才在起哄的男同学脸都白了。
大家清楚地看到,黑黑的天空下,黑云在旋转着,有一个明显的黑色旋涡在形成。漏斗状,上宽下细,不断旋转着前进,像一条肆虐发狂的龙,吊在空中,摇摇晃晃,又雷霆万钧狂卷而过,速度快得惊人。
龙卷风!
这种只在电影里和老人口中出现过的灾难,竟然在此时发生了!
鹿安以前是出现过龙卷风的,不过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没想到会让他们碰上!
“快,大家都躲到桌子下面,抱住头和脖子,男同学跟我堵住门!”张老师大喊。
太可怕了,狂风闪电,龙卷风移动得非常快,会不会也卷到学校来?
叶亭远不敢多想,和同学一起用力堵住门,但更可怕的是下冰雹了。
鸡蛋大的冰雹砸向玻璃窗,玻璃碎了,风灌进来,教室里的书本和书包被卷起来,风力很大,教室里哭声一片。
不过幸运的是,那条狂龙并没有经过学校。
没一会儿,风停了,冰雹也停了,风平浪静,要不是满屋狼藉,谁也想不到刚才发生了那么可怕的事,感觉很漫长,其实也就短短几分钟。
不过好在大家都没什么事,叶亭远和同学一起整理教室,听到谁无意中说了句——
“刚才被雷劈到的地方是西村吧……”
那个仿若劈开天地能清楚地看到火光四闪照亮天地的雷电,好像确实是在西村。
西村?
叶亭远整个人像被刚才的雷电劈了一样,一下子蒙了,奶奶?
他竟忘了奶奶!奶奶肯定在家!他早上嘱咐过她不要出门的!
叶亭远拔腿就跑,却被张老师拉住。
“亭远,你要做什么?”
“老师,我奶奶在西村!”
“不能去!现在太危险了!”
“可是,我奶奶……”
“不能出去!”
叶亭远根本不听,挣脱张老师的手就向外跑。
外面也是一片混外,停车场里学生的自行车倒得乱七八糟的。
叶亭远找到自己的自行车,飞快地骑了出去,心里只有一个想法,奶奶!
叶亭远拼命地往前骑,可根本骑不快,到处都是被风吹起来又落下的砖瓦碎石。
整个鹿安县就像被什么碾压过,很多地方被夷为平地,满目疮痍,随处可见倾倒的电杆、被绞断只剩一半的树,不少房间的屋顶被掀起,房子倒塌了,有些房子看起来还很新。
叶亭远越看越心惊,脸色越来越白,连这样好的房子都倒了……
他家是老房子,以前还有人在他家外墙上写了一个大大的“危”字,是属于要拆的危房。何况,他家还有棵大树。
叶亭远不敢停留,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奶奶!
西村的境况更不比沿路的村落好,到处都是残垣断壁。
路更不好走,叶亭远扔了自行车,发疯般地向前跑。一看到家里的状况,他慌了,手脚都凉了。
院子的墙被吹倒了,树也折成两段,大树的树冠不见了,房屋的屋顶也不见了,应该都是被风卷走了。树干倒了,倒向房屋,把他们家砸塌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墙靠着树干,却也岌岌可危。
奶奶……
叶亭远的眼圈红了,一种不祥的预感袭来。不好,奶奶肯定不好了!
他疾步冲向厨房,奶奶说要给他包饺子,说不定那时候就在厨房!厨房已变成废墟,叶亭远也不知该怎么办,本能地开始挖废墟,疯了似的把石头砖块往外扔,边挖边喊。
“奶奶!奶奶!”
挖了一会儿,他隐约看到蓝色的碎花布,这是奶奶今天穿的衣服!
奶奶!
奶奶在这儿!
叶亭远心中一喜,清理废墟的动作更快了。
他心急如焚,只想快点救出奶奶,也没注意到房子被树砸了,但只倒了一半,墙壁、树干、乱石形成一种微妙的平衡,没有完全倒塌。现在他一挖,牵一发而动全身,那边的墙也快被树压垮了,随时都可能倒下来。
张老师过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幕,惊恐地道:“亭远,快出来!”
叶亭远抬头,惊喜地道:“老师,奶奶在这……”
话没说完,他就听到一个轻微的“咔嚓”声。
叶亭远本能地回头,看到一整面墙向自己倾倒而来。
他瞪大眼睛,还没做出反应,就感觉自己被人用力地推了一把,右脚传来一阵钻心的疼。然后两眼一黑,接下来发生了什么,他全都不知道了。
叶亭远是被疼醒的,右脚的疼痛一波波袭来。
头晕得很,他吃力地睁开眼睛,黑乎乎的,什么都看不到,身体沉沉的,像是被压了上万斤的东西。叶亭远试着动了一下,全身都疼,他应该是被墙压住了,喉咙也很干,吃了一嘴的灰尘和沙子。
对了,张老师来了……
“喀喀——”叶亭远吐掉嘴里的沙子,哑着嗓子喊,“老……老师。”
声音低低的,很微弱,好一会儿,他的头上才传来一声痛苦的呻吟。
叶亭远心下一惊,又试着动了一下,果然背部的感觉很温暖,是张老师!
张老师推了他一把,把他护在自己身下,要不然他现在不会只感到右脚疼。
“张老师!”叶亭远继续哑着嗓子喊,半晌才听到张老师气若游丝的话。
“亭远,你……你怎么样了?”
“右脚被压住了。老师,您呢?”叶亭远焦急地问。
“老师没事。”
怎么可能没事,他可是眼睁睁看着那堵墙倾倒下来,是张老师替自己挡了。
“放……放心,会有人来救咱们的。”
“嗯。”叶亭远应了一声,他动弹不得,四周暗得很,但幸运的是,废墟中有空隙,还有空气流通。他问,“老……老师,您怎么来了?”
“放心不下。”张老师有些责怪地道,“傻孩子,你怎么这么冲动?”
张老师说,他离开后,自己不放心,幸好三班的其他老师来了,她就把班里的学生交给班主任,又打电话问了煊煊的情况,知道她没事,便急忙赶了过来。
她知道叶亭远家的地址,以前跟班主任一起来做过家访。
“还……还好来了。”张老师的声音里满是欣慰。
叶亭远听得百感交集,又感动又难受,可此时此刻,他宁愿张老师没有来,这样她就不会和他一起被压在废墟下。张老师要是出了什么事,他要怎么跟煊煊说?
张老师讲完似乎很累,叶亭远只听到她低低的喘息声,很吃力的感觉。
“老师?”
“我没事。”
两人没再说话,就不时地喊彼此一声,他们要保持体力撑到有人来救援。
叶亭远放松了一下,想着救援人员什么时候能来,怎么这么慢,还有奶奶!奶奶怎么样了!
他之前在废墟里看到蓝色碎花布,那是奶奶……
他头痛欲裂,觉得自己蠢透了,没救到奶奶,反而还拖累了张老师。他心里又有点期盼,希望奶奶能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这黑暗似乎漫无边际地漫长,叶亭远听着两人的呼吸,只感觉张老师的呼吸越来越弱,后背也凉凉的,似乎被什么浸透了,且还在漫延。
血?
叶亭远的头皮一麻,没错的,肯定是血!
他闻到了,是挥之不去的腥味,在废墟里蔓延开来,他哭着叫:“老师?”
这次,张老师的回应时间比刚才任何一次都要长。好久,她才大梦初醒般应了一声,像突然之间积蓄了很多能量,开始说话。
“亭远,老师跟你说几句,你记着,我是说,万一……万一我没等到救援……”
“不会的,老师。”叶亭远急急地打断她。
“我是说万一,你别急,我们都会没事的。”
“那您不要再说了,我怕,我不想听。”
叶亭远是真的怕了,他记得奶奶跟自己说过,人活着靠一口气。
这一口气撑到最后,在要散开之前,会回光返照,变得很精神,说很多话。但这一口气散了,人也就去了。
老师现在的状况太像了,太像回光返照,在跟他交代遗言。
他哭着说:“老师,您别这样,煊煊还在等着您。”
“煊煊……”张老师喃喃一声,又长长地叹息,还是说,“亭远,你别怕,无论怎样,你……你都要撑下去,等到救援。大家都知道我来找你,会过来救咱们的。”
叶亭远一点也不想听到这些,可张老师还在说。
“亭远,你听着,就算我真出了什么事,也跟你没关系,你不要内疚,也不要自责,生死有命,这都是注定的。
“我……我就是舍不得煊煊,她还这么小,不能没有妈……”
“老师!”
“亭远,如果我走了,煊煊就没人照顾了,你……你让人把她送到福利院去,千万别让聂源带走。
“聂源,聂源就是我前夫,煊煊的亲爸爸,那人是个疯子!喝了酒就发疯,我就是忍不了才跟他离的婚。你一定不能把煊煊给他,煊煊会被他打死的!一定不能给他!”
张老师的思绪似乎有些混乱了,也不管叶亭远有没有回应,只不断地絮叨。
“把煊煊送到福利院,虽然苦了点,但总比跟着他好。
“亭远,煊煊爱热闹,跟你又好,你能代老师不时地去看看她吗?
“你叫她别怨我,也别怪你,这都是天注定的。你跟她说,就算妈妈走了,每一天也都要过得开开心心的,我会在天上看着她的。”
叶亭远已经泣不成声,张老师说完这长长的一段话,也平静下来,只是仍念叨着。
“煊煊,我的小煊儿……”
她不断重复着这句话,只是嗓音越来越弱,越来越弱,最后已完全听不到任何声音。
叶亭远头皮发麻,大声吼着:“老师!张老师!”
无人回应,四周如死般寂静。
后背的冰凉还在漫延,好冷,叶亭远觉得自己像是被从炎热的夏天毫无防备地扔进到处飘雪的冬天,冻得不住地颤抖。他能清楚地感到张老师的身体在一点点变冷,温度在快速流失。
“老师!张老师!”
还是一片寂静,无人回应。
叶亭远急疯了,浓重的血腥味呛得他头晕眼花,大脑缺氧,他的意识也模糊了,疯了般地不断说话。
“张老师,您跟我说话啊,我怕,我一个人害怕。
“您不要睡了,煊煊还在等着您,她会怪我,她不会原谅我的。
“老师,您不能这样,您不能让煊煊变成一个和我一样的孤儿。
“老师,您跟我说句话,我求求您了。
“求求您了。”
……
无论叶亭远怎么说,张老师都没再回他一句。
叶亭远再次陷入昏迷,后来,他时而清醒,时而错乱,但能感到背后的身体一点一点变得僵硬而冰冷,没有一点生气。
而此时,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龙卷风,小学里也是混乱嘈杂一片。
但煊煊还是照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安静地等着妈妈来接自己放学回家。
大家都很害怕,身边有很多同学在哭。可她没哭,她望着窗外,一直望着,等着。
她不知道,自己等不到了,永远等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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