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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发表时间: 2024-01-14

当我从爷爷手中接过来那一张十元的钞票的时候,我分明感觉到了爷爷的手,出现了一丝的颤抖。

尽管,我告诉爷爷说这是用来报名参加英语竞赛的,爷爷非常慷慨地说了一个好。

爷爷有一个很好的习惯——记账。当然,爷爷并不识字,他总是说祖辈的书香就是从他这里断了的。爷爷的爷爷曾经是个秀才,当初在村里可是数一数二的文化人。到爷爷出生的时候,偏偏赶上了战争年代,书是读不成了,于是就转行学了厨子。

每周末我回到家里,当天晚上的第一件事就是帮助爷爷记账。萝卜花了一块二,地蛋花了一块,豆芽花了一块,电费8毛,等等。现在,本子上忽然多了一个大花费,报名10块。比起那些青菜萝卜的小账目,这个格外显眼。

我没有办法抹去这个略显昂贵的账目。我所能做的,只是用尽我的全力,然后让这10块钱花的物有所值。比如,给我自己的中考成绩加上10分。

曹老师说了,这是全国中学生的英语竞赛。如果能够拿到省级以上的名次,就可以在中考成绩上加分。全国性的奖励的话,最多是可以加10分的。这是一个很诱人的东西。有了这10分做底,跟那些县城里的学生掰腕子,就有了底气了。

我本不想参加的,柳梦也是。但是在课间休息时候,曹老师忽然把我俩叫到了办公室,开头第一句话便是:“你们俩,还想不想考县一中了?”

我俩蓦然。想当然是想的了,我点点头,柳梦在那里低着脑袋,不吱声。

曹老师的语气忽然严厉起来:“这次是个好机会,你俩为什么不报名?”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曹老师。我更不知道该怎么替柳梦回答。当初柳梦问我,要不要报名的时候,我的心里想的是我没有10块钱可以用来报名,对我来说这个代价太贵了。但是我不想让柳梦知道,我是因为掏不起这10块钱才不想报名的。我给自己找了一个冠冕堂皇的借口:“我们才学了几年英语,人家县城小学就开始学了,这个差距弥补不了的。这种不公平的比较,没有什么意义的。还不如节省时间,花在数学上。”

柳梦最终也没有报名,我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听了我的话,还是也是基于跟我一样的理由。

曹老师的脸上出现了久违的凌厉,说道:“这次竞赛,你们俩必须报名!听到没有,不准浪费这个机会!”

我和柳梦点点头,默默走出了办公室。

被动的报了名之后,我和柳梦的早读就变成了英语天堂了。英语课本忽然成了香饽饽,被反复的翻来翻去。我俩的笔记,也在相互的交错中开始破损。每每看到我和柳梦捧着英语课本在那里咿呀作响,曹老师的脸上总是会出现莫名的欣慰。但我却总是高兴不起来。

根据曹老师给的竞赛大纲,总共120分的试题,会有30分的听力试题。这让我很是担忧。

打从初一开始,我们的英语考试听力部分,都是由老师自己念的——绝大多数是曹老师来念。所以我的听力考试从来都是满分。倒不是我的听力有多好,而是曹老师的发音不管准确或者不准确,于我而言都是最熟悉不过的了——这是唯一一个从初一一直教到我初三的老师了。

而所谓应当由录音机播放出来的磁带里的听力考试,我们学校没有那个条件,我也从来没有听到过。我猜想,那可能是一种外国人读出来的声音,充满着异国情调。

柳梦与我的担心如出一辙。我俩记熟了所有的单词,所有本子上记载的语法,却唯独对磁带里的听力充满了莫名的恐惧。

“你说,我们该怎么练习听力?”柳梦在一个清晨,忽然问我。

我其实也不知道答案。你总不能把曹老师拴住了,从早到晚地只为我俩念听力。那么,还能有谁来为我们做这个朗读的考核?

教室里能保持这种安静的时分不会超过半个小时,很快就会变得嘈嘈杂杂、堆满了人。想要在这里练习听力,是根本不可能的。我看着柳梦的小脸蛋,问道:“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你要不要去试试?”

柳梦一脸的诧异,问道:“去哪里?”

我站起身来,故作神秘的说道:“走!拿着英语课本,我带你去!”

令我惊奇的是,柳梦竟然没有丝毫的迟疑。她站起身来,怀里揣着英语课本,呆呆地看着我,似乎是在等我为她引路。我本想直接牵着她的手,一路跑过去,可又一想,这么做好像不太对劲。终于是率先走出了教室。

校园里零零散散有几个人在晃荡。我故意跟柳梦拉开了一些距离,这样子即便被人看到,也不会被怀疑是我俩偷偷摸摸在做些什么。转到教室后面,穿过一堆荒草地,我率先来到了操场。回头一看,柳梦竟然紧紧地跟着我,怀里那本课本更是抱的死死的,仿佛那才是她的宝贝。

操场很空旷,一个人都没有。在操场的北面,有一个升国旗用的水泥台。水泥台有六米多长,四米多宽,高也有一米。除了每周一的升旗仪式,这里几乎不会有人过来,尤其是现在这么早的时候,就更加不会有人了。

我带着柳梦躲到了水泥台的最东侧。这里紧挨着学校的围墙,学生们起床去教室也好,去打热水也好,都在西面,谁也看不到这里。

坐在阶梯上,我问她:“怎么样,这里够安静吧?”

柳梦还是紧紧抱着那本英语课本,问我:“你怎么找到这个地方的?”

我微微一笑。我当然不能告诉他,在很多个夏日的夜里,这是我和浩子睡觉的地方。我不回回答他,只说道:“现在这里没人有来,安静得很,你可以放心读了。你读了我来听,我读了你来听。互相换着,怎么样?”

柳梦终于是露出了轻松的神色,使劲地点了点头,说道:“那谁先来?”

我说道:“我先来读,你先来听吧。”说完,从她怀里拿过来英语课本,专门挑了最后几页的课文,看了她一眼。柳梦点了点头,我便开始了朗读。

读完一遍,问柳梦可曾听得听得明白了。柳梦琢磨了一小会,点点头。我便问她短文说了什么,她在用英语做一个陈述。说完之后,换做她来读,我来听。如此反复,直到两人都满意为止。

持续了多少个清晨,我已是记不得了。只知道,每次结束以后,体育老师集合的哨声就响了起来。浩子对于我和柳梦忽然间的不在教室,非常好奇,问过我几次,但是我没有一次搭理过他。

我自己心里很清楚,对于柳梦,我并没有感觉到喜欢。我只是需要她,她也需要我,为了同样的一个目标。

英语竞赛很快就来到了,考试地点在距离县城最近的一个镇上,叫做官镇。官镇生产木材,到处都是小型的木材加工厂,以及锯子吱呀吱呀的歌声。

按照老师的要求,我们在早上五点就从学校,坐着一辆依维柯出发了。同行一共九人,算上曹老师十个人。等到了官镇,已经是快七点了。

曹老师带着我们到了考点外的一个小铺子,说要先把早饭吃了。我狠狠心,花一块钱买了俩大包子,回头一看,柳梦却不在身边。

我四处瞅瞅,柳梦蹲在一个遥远的墙角,一脸的不舒服。我走过去,问她:“怎么了?我买了包子,你吃一个吧!”

柳梦急忙摆手,紧接着小脸涨得通红,一声干呕吐了一地的酸水。

“晕车了?”我问道。

柳梦忽然哭了,哭声零零碎碎,跟我说道:“我好难受......头晕。”

我把包子揣在兜里,两手搀扶着柳梦站立起来,把她带到了不远处的一块石头上。柳梦坐在石头上,身子蜷伏在一块,双手抱着膝盖,头深深地埋在了臂弯里。我坐在旁边,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良久,柳梦的声音传来:“你快吃饭吧,一会该考试了。”

我把包子从怀里掏出来。本来热乎乎的包子,现在已经褪去了温度,热气在塑料袋上结成了无数的小水珠,把个包子的表面给浸湿了。我取出一个,递给柳梦,说道:“不管怎样,你也吃两口吧。”

柳梦抬起头,颤颤巍巍接过了包子,低下头去。我狼吞虎咽的把包子塞进了嘴里,抬头看着进进出出考场的人,竟忽然有一种与我何干的情绪。

曹老师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问道:“柳梦,这是怎么了?”

我回答道:“晕车了。”

曹老师很是关切,问东问西,柳梦终究是抬起了头,说了句好了,才算了事。

八点钟,听力考试准时开始。

教室里不知道从什么地方传来了一男一女的英文交流,标准的发音、甜美的嗓音传到了我的耳朵里,我才忽然发现,原来英语竟如此好听。一时间竟忘记了要听什么,要选什么,要做什么。迷迷糊糊听力考试就这样子结束了。

接下来就是正常的英语试题,阅读理解、选词填空、写作文,还有一些翻译。十几年时间都过去了,可我至今还记得翻译题上的一道题目——raining cats and dogs。当时的我,实在是想不通,为什么天上会落下来猫儿和狗子。我不知道该怎么去翻译这个,思来想去,写了一个至今想起来莫名想笑的答案——天上在掉馅儿饼。

返回学校的路上,柳梦已经苍白的不像个人样了。她坐在靠窗的位置,脑袋耷拉着,汽车一晃动,小脑袋就在车窗上磕出一个声响,眼睛却完全睁不开来了。拐弯时候,柳梦的小身子忽然被甩了过来,脑袋正靠在我的肩膀上,竟让我浑身莫名的燥热起来。

我微微转头,看了看柳梦。她还在熟睡,小眼睛紧闭着,脸上没有一点血色。我不知道整个考试她是如何熬过来的,兴许也是这样的状态。我忽然有些心疼。

乡村的土路崎岖不平,汽车颠簸来颠簸去,车里的人都迷迷糊糊的睡着了。我把身子往里挪了挪,柳梦就可以半个身子直接靠在我肩膀上了,这样就不用来回晃动了。我沾沾自喜于自己的英雄救美,却不曾想,浑身竟有了奇痒难耐的酥麻。

过了不知道是多久,等我从睡梦中睁开双眼,依维柯正在缓缓地驶入学校的大门。老李头站在门后,冲着汽车里的曹老师挥了挥手。我看向柳梦,她还在沉睡,样子极为安静。我还是第一回看到这样子的柳梦。我轻轻叫了她一声,没动静。没办法,我用手轻轻戳了一下她的肩膀,柳梦半醒半梦的睁开眼睛,问道:“到哪了?”

我回答她,到学校了。柳梦哦了一声,猛然发现自己竟然依靠在我的肩膀上,噌棱一下立起了身子,满脸是通红,直红到耳朵后头去了。我假装没看见,假装不在意,若有若无的说了一句:“可算回来了,可以回宿舍睡觉了。”

柳梦不吱声,把脸撇向了窗外,仿佛是要掩藏住她那满面的绯红。可我分明听得到,扑通扑通的心跳声——只是不知道是她的,还是我自己的。

第二天一早,柳梦坐在座位上,仿佛又恢复了原来的活力。读书的时候,短翘的小辫子依然是有节奏的晃动着,甚是好看。

“考试的时候你没晕车吧?”我故意问她。

柳梦低下头,说道:“反正就当是锻炼了,肯定也拿不到奖励的。”

我哑然一笑,说道:“话也不能这么说。我看听力也不是很难,磁带读的还不一定有你读的好听呢!”

柳梦忽然撇了一下嘴,给了我一个有些埋怨的眼神。

我捕捉不到这个眼神里的意思,便故意问她:“那现在,你还要不要去操场啊?”

柳梦转过身来,竟莞尔一笑:“好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