则聃(dān)活了二十五年,与许多人有过短暂的来往,也有一位挚友。
但无论这些人与则聃的交情或深或浅,他们对则聃的评价却都出奇地一致。
一位颖悟绝伦,但行为动作古板到常常做事出乎人意料的——无聊的人。
周应淮曾开玩笑说,则聃身上的情感细胞估计在出生时就被人全部抽走了,并且只会在看到心爱的书籍被破坏时微微皱眉。
在周应淮说出这句话后,则聃就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槟城。
他不远万里跑到锦都,在那待了两个月,然后在某个雨丝风片的夜晚,为仇屾(shēn)挡了一枪。
子弹射刺透他身体的那一刻,则聃却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从他得知仇屾会有危险那一刻起就悬着的心,在看到对方安然如故后,才终于落下。
即便这样的心安会让他付出极大的代价,但他仍觉值得。
壑城新闻的早报上多出了一个板块。
“仇家大少低调回国,而那起突袭事件却依旧毫无进展。”
版面上关于仇屾回国的标题,大而醒目,标题下还有一大段关于仇少爷是否受伤的猜测。
仇家的报纸一直是则聃在订,而仇屾却想,则聃那么无趣的一个人,竟然会订这种娱乐报纸。
“大少爷,小则少爷醒了。”
仇屾刚看了一行有关他伤势猜测的文字,就被佣人出言打断。
“知道了。”
佣人说完转身欲离开时,却又被仇屾叫住。
“则聃这两个月一直没在壑城?”
仇屾是下午四点到的壑城,身上的作战服还没有换,瞧着有些疲累,但也不乏眼神依旧凌厉。
果然,佣人闻言,支支吾吾许久,才吐出两句话。
“是的…小则少爷…他……他把公司的事情托给了徐助理。”佣人顿了顿,又道:“然后一个人出去了,也没告诉我们去哪里。”
“等我们联系上他的时候,他已经跟您在一起了。”
仇屾点点头,把报纸丢到桌上,闭目揉眼。
佣人走后,仇屾随意瞥到客厅一角,他记得自己走之前客厅里还有两棵长势很好的观赏橘子树,现在却已经被书架代替。
不由自主地,他想到了读书时的则聃。
那时他就很爱看书,走到哪都要背着书包。
头发的长度一度让仇屾咋舌,且整日低着头,一张过于寡淡的脸,走在人群中也很难引起别人的注意。
明明和则聃一直在同一所学校上学,但当认真回忆时,别的什么都记不起来。
脑海里却只有那一幅画面。
则聃站在黄角树下,手里抱着很多书,双眼呆愣的看着自己。
他一度觉得则聃除了那些个破书,什么都没得兴趣,特别是则聃的冷静和那双眼睛,碍眼。
正烦闷着,手机铃声突然响起,打断思绪。
是仇老爷子打来的。
没待仇屾开口,仇老爷子就先发制人,开始絮絮叨叨起来。
“我知道你和小聃关系不好,但这次是他救了你的命,再不乐意,一句谢谢总是要说的。”
“既然你这次回了壑城,就别去锦都了,你跟着小聃,慢慢学着管理公司吧。”
“我……”仇屾一个字也插不上,又被打断。
“要是实在不想在公司待着,就在壑城军区,反正你别往外跑了。”
“……”
仇屾性格强势,骨头也硬,从不轻易妥协,而仇老爷子也一生戎马,向来说一不二,在仇屾反驳了句“则聃多管闲事后”,仇老爷子气得扬言要来壑城打断他的狗腿。
虽好言劝谏,但老爷子依旧不放心,又道:“你有能耐,要不是你一直磨蹭在那鬼地方死活不回来,他伤口能感染吗?”
“我说的话如果你依旧不听,依旧我行我素,那明天我就给你安排个婚事,我管不住你我给你找个媳妇来管。”
听到这话,仇屾眉头蹙的更深,而后直接挂断了电话。
.
又在客厅坐了许久,仇屾才上了楼,进了则聃的房间。
仇屾进来的时候,则聃已经醒了,他靠在枕头上,头发略凌乱,嘴唇有些干裂苍白,但眼神尖锐明快。
“你来了。”则聃率先开口打破沉寂。
仇屾觉得则聃很奇怪,一副很怕自己的样子,却又总时不时出现在自己的视野内晃悠,还会做一些不可理喻的事情。
则聃在仇屾审视的目光下变得紧张起来,眼神也开始闪躲。
大概察觉到则聃的情绪变化,仇屾没有再盯着他,视线转而落到了他的手上。
那是一双很漂亮的手,前几日的那个雨夜,这双看起来很柔弱的手拼命护着自己,拼命问他有没有受伤。
仇屾看着看着便开始怀疑,怀疑那晚抓住他手腕的人是否真的是则聃。
因为他不信,不信这么瘦弱的手有那么大的力气。
继而他又看到了则聃身上的伤,便不再乱想。
则聃伤的很重,周应淮说就算痊愈了也会落下病根,以后不可剧烈运动,特别是春夏的时候也要多注意休息,以防复发感染。
半小时后,周应淮才离去。
仇屾把人送到门外,但走了几步后,周医生又倒退回来,对仇屾说:“仇少,忘了跟小聃说,受伤了最近就不要注射抑制剂了,他体质特殊,要是还像以前那样注射,会引起身体极度不适。”
“我就不再进去打扰他了,这几天让他多休息一下,公司的事也就别操心了。”
仇屾听后眉头紧皱,直直看着周应淮,但却没说什么。
“这什么眼神?”周医生被他的眼神看得浑身发毛,感觉自己刚刚像是说了什么不可饶恕的话似的。
仇屾没回答他,进了房间。
则聃在穿衣服,但单手不方便,穿了很久依旧毫无变化,他动作持续了多久,仇屾就盯了他多久。
“怎么了?”则聃问。
则聃胆子其实不小,毕竟也接手仇家很多年了,甚至在外人眼里,他们都觉得则聃脾气很不好,但一面对仇屾,则聃总是忍不住地放低身段,变得胆小又怯懦。
“你分化了。”
则聃下意识拽了下衣角,点了点头。
“什么时候。”
“三年前。”则聃不懂仇屾问这个的用意,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了。
“很好。”
仇屾说这两个字时有些咬牙切齿,则聃觉得仇屾好像生气了。
具体表现为,仇屾开始搓手指了,这是则聃发现发现的仇屾的小习惯,一旦气到极处了,仇屾不会骂人,只会动手,动手前拇指会无意识地搓着食指的第二个关节处。
则聃想说些什么,但他不知道这人为何生气,两人七年没有说过几句话,则聃已经有些做不到根据仇屾的肢体动作猜他的心理了。